天机号悠闲的沿着海岸线航行,这次他要给徐闻运去100吨大米,这几乎已经是这艘船运力的极限了。海阳之行让李文卿大开眼界,首先颠覆他传统认识的是强大的华商集团,他记得临行前蹭听穆好古过
提起过,中国历史上偶尔会有因为外族入侵面临军事上的失败,但在和平环境下做生意却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这次的海阳之行无疑印证了穆好古的话,海阳这里除了少数越南本地的商人,做生意的几乎都是华商,西方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一个,往来的全都是中国地区的广船、福船。经营的东西无所不包,各种生产生活用品和手工艺品。从雨伞鞋子甚至到折扇,这让李文卿感到大大的吃惊,原来在中国人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越南人居然到了现在都还不能自产,实在是让人无语。
在田三卦的牵线下,李文卿结识了当地华商的头目,虽然十七世纪初期,欧洲殖民者已经开始逐步向东亚侵蚀,但其势力在亚洲依然不算强大,充其量只是军事力量的强大而已,但在贸易人数和贸易规模上远远比不上华商,越华贸易和越日贸易在这时仍然牢牢的控制在华商集团手中,后世对这一时期西方殖民者的描述其实忽略了科技和地理的局限,也忽略了华人自身在东亚及东南亚的影响力。
其实但以贸易而论,明末环境下到南洋谋生的华人数以万甚至十万计,实在不是西方殖民者在东方海岸线上的几艘盖伦船就敢称舰队可以比拟的。
所以海阳之行实际上让李文卿对未来东南亚的争夺有了很大信心,西方人在这里的根基着实不深,以临高的发展和科技水平,几年之后要把他们驱逐出去并不难。要知道从海阳到会安再到北大年,到处都有华商的身影,即时是荷兰人控制的巴达维亚,华商和华工也在万人之数,相比其当地的殖民者乃是绝对优势的数量,他们缺的只是背后一个强有力的华人政权罢了。
海阳的华商对他们带去的澳洲货很是感兴趣,包括澳盐和澳糖,糖不必说,越南这种靠海的地方由于技术原因其实盐产量也不算高,或者质量比之澳盐要差很多,甚至成本还高于澳洲人。
有了项目意向,李文卿便给临高去了电,临高回电说让他先把这次搞到的米运到徐闻,之后回临高商讨一番便准备再派一队船去海阳贩米,眼下越南也刚开始秋收,乘着黎朝的搜刮还没大规模展开,先运走足够的粮食,等今年过了,明年有农业部的推广,对进口粮食的依赖想会减轻不少。
阮爱国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突然回过头来唧唧哇哇的吼了起来,这个小子是李文卿在海阳的人市买来的,南北朝连年战乱不断,人口流失和饥荒严重,难免有人贩卖小孩儿。
当然他在海阳看到的情况还是很可喜的,至少华商的生意还做得不错,除了生活用品,也有承接郑氏兵器生意和为海盗们牵线的,听说南北两边给海盗雇佣军的开价都不低,而且还会封侯,这对于长期漂泊在外的海盗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关于这一点李文卿认为临高政权是大有可为的。
阮爱国这名字是李文卿给随便取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只是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就给叫上了。阮爱国小朋友不过十岁出头,其实从身材上看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一大圈,眼下虽然他的汉话还不太利索,但交流欲望很强,所以刚才那回头的叫喊,李文卿很容易便明白这是要告诉他什么。
沿着阮爱国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几艘渔船正在尾随紧追另外一艘,眼看前面的就要被追上。
“首首长,那边”
李文卿看得清楚,后面小船上射出的羽箭分明就是在打劫,看阮爱国的意思还很是新奇,田三卦也过来请李文卿视下。
只见李文卿举起望远镜又看了片刻,田三卦对首长的崇拜中间就有这些奇器的影响,他很想知道这玩意是如何能看到那么远的东西,而且李文卿让他试过一次,百丈之外的人物真是纤毫毕现,这让他对李首长又多了些敬畏,总觉得这些是不传的鬼神之力,但他却不害怕,首长们历来待人和气,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在澳洲人这里,只要有本事,就能有饭吃,而且还能步步高升,他不过一介俘虏,没过一个月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首长的亲随,这次出海到安南,看首长们在地方上的营建,也不是小事,看来以后还有大用的时候。
“前面那船还插了我临高的号旗。”
这号旗田三卦也见过,他现在是海军一员,平日也要参与缉拿盗寇,这种临高渔民缴税的凭证已经在这一带洋面的渔民中传开了,但凡进海峡的渔民最近都会去临高登记注册,实际上登记本身也不要钱,只是把每次的渔获上交五分之一,以前其实也是成例,自穿越众登陆以来便是如此,只是最近来登记的人越来越多。
后面的船也未必是什么真正的海寇,从望远镜里看后面追着的船还带着渔网,想必只是本地半渔半匪的罢了。
“首长,咱们管么”田三卦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装了发动机的帆船虽然他并不知道原理,但随时能在海上自由行动是肯定的,本来田三卦操船也是一把好手,早就想靠真本事表现一番,但又一直没这个机会,自打上次自己成俘虏那仗后,周围的海贼轻易便不敢再来临高了。
现在眼前这些人虽然只是小鱼小虾,但也是好久没见着的荤腥了。
“管,为什么不管,他们既然给我们交了税,那就是我们辖下的良民,良民在海上被欺负,当然要管,传令下去,把炮衣放下来。”
田三卦听到首长下了令,兴奋地朝艉楼去了,那边有一门新装的6磅炮,虽然不算大,但在这一带的海面足以应付了。李文卿没打过什么仗,还是比较谨慎,和田三卦讨论了一番战术后,命令船朝对面慢慢靠了过去,发动机保持开机,随时准备机动,当然操作发动机这事还是交给元老在干,他可不放心把现代机械和仪表交给一群大老粗,特别是其中还有几个尚在观察中的前俘虏。
不过总的来说,为新的主人展示自己的能力才是当下这些人心中的真是想法。命令一下,还有些老手当下拔出了佩刀准备来个接舷战,被李文卿给制止了,现在还用不上刀,再说对方横竖不过一二十人罢了,自己这船虽然只有一艘,但无论吨位人数都是绝对优势。
船慢慢的靠近着对方,在距离对方不到一里地外时,船上升起了启明星旗,这是按照后世北约旗改出来的澳宋穿越国的国旗,只不过由于大多数人都习惯了红色系的国家识别系统,所以放弃了欧美审美下的蓝色识别。
鲜红的气质在午后的海面上格外耀眼,大概是发现了临高的船,被追赶的渔船也开始转舵朝这边靠拢过来,只是追赶的船只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仍然在后面死死咬住,并不时的放出几支羽箭。
“他们为什么不用火箭早用这船早就烧了,何至于一直这么追逐。”
对于他的话田三卦不好反驳,他不知道这首长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拿自己打趣,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他认为首长们个个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人,哪里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其实在大航海时代,任何的海寇袭击商船都是耐力的比拼,在最熟悉的接舷战发生前,也许两艘船已经经历了数天甚至数周的海上追逐与对峙,战斗只是最终决定的那一瞬间罢了,正因为追逐的枯燥与乏味,才使得大航海时代在那一代人心中烙下了发自内心的抗拒海上生活。
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也许才会对陆地有更大的渴望。
天边一朵乌云飘了过来,隐隐夹杂着沉闷的雷鸣,雨就要下下来了。看看渔船就要被追上,李文卿命令开动了柴油发动机,随着一阵皮带传动的声音,船身有节奏的抖动了起来,不到三分钟,天机号已经冲到了来船的面前。
渔船也不停下,做了个无害的甩尾便很自然的躲到了天机号的船身后面。
见来船似乎是护着自己的猎物,后面渔船也追了过来,起先天机号的机动力也让船上的人心里一惊,但仗着自己船多,还是想把天机号围起来。
这时他们忽然看到大船上站出一人,拿着一个似乎是铁皮的筒子大声的吼着。喊的话他们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意思大致明白,应该是让他们马上离开。这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百米,海盗们能清楚的看到对面船上的水手们沿着船舷列着整齐的队形,全都把鸟铳对着他们。
不过海盗们也不在意,要说战斗素养他们可比一般官军还要强些,现在这距离,火器不过是听个响,他们还没意识到对手是什么人,反正这一带洋面基本没人管,都奉行的是丛林法则。
看天机号挡在前面没有要走的意思,海盗们纷纷开始准备接舷战,还有人直接把小炮搬到了船头,准备再靠近点就先开两炮。
就在满船人都充满一种欢乐气氛准备去接收他们的猎物时,远处的大船上冒起一股白烟,随着一阵巨大的响声,海盗们惊恐的看着靠得最前的一艘船木屑横飞的横了过来,上面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船上的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躺在甲板上挣扎着,有些人的胳膊和腿已经不知去向,伤口留下了可怕的痕迹,还在不断的流着血,很快便不再动了。
其他船上的海盗也惊呆了,甚至已经忘记逃跑,愣在了原地,直到第三只渔船因为甲板上的火药被引爆而发生剧烈的爆响才让他们如梦初醒,眼见着天机号逆着风向破浪而来,哪里还有人敢动,纷纷跪在沾满了血污的甲板上朝天机号方向磕头,空气中又传来那个吼声,这次都听懂了,是叫他们跪在甲板上双手抱头。
搭起木板,水手们拔出弯刀一艘艘的跳帮解除了海盗的武装,最先掉头逃跑的一艘船已经被打成了两截,上面还有几个活人,如今也只能趴在甲板上磕头,要是不救,要不了多久这船也就沉了。
打扫战场这会儿,李文卿又给临高发了报,总部干脆让他先把俘虏拉到博铺停靠,顺便再给换一些货物下来,在海阳买来的几个京族的小孩也顺便就直接到临高学校留下学习了。
阮爱国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本和气脾气又好的老爷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东西,他心头也只能描述为厉害的武器,毕竟他这样的小孩子对冷兵器热兵器根本还没有概念,原本对前途还有些迷茫的阮爱国两眼顿时放出来光芒,说来也奇怪,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残肢断腿丝毫没有让他感到不舒服,看着泛着青光的大炮,他似乎接着这炮身的反光中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小孩子的求知欲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看战斗结束,原本躲避海盗的渔船也靠了过来,船上的渔民一个劲的对李文卿行礼。
“你们都是临高的渔民”
渔民们也都识趣,看李文卿的做派,再听口音,知道是真髡无疑,赶紧答话:“回首长的话,我等正是临高的渔民,这几日海上平静,正想着到这外海来打些打渔,却不想遇到了这帮海寇,还好有首长做主。”
“你们这旗是谁发的”李文卿又指了指渔船桅杆上插得红旗,虽然这旗帜造假基本不可能,不过例行公事。
“回首长,是博铺港管理委员会发的。”这话没破绽,博铺港管委会目前是博铺最高行政管理机构,虽然海关、港口、商馆、渔场都各有归口的部门,但在博铺一地的统筹管理还是管委会说了算。
“以后打渔需要小心,博铺已经有巡逻哨船,你等出海打渔还需跟着哨船,可保五事,若见着海寇,不可周旋,只先去找哨船告警。”
“首长请宽心,今日也是这些人不长眼,自打石牌港一战,本没有海寇敢到此地的,平日我等再往北面的珠母海去也没有海寇敢的。这些原本也是住家的海寇,平日里恐怕没有听说过首长们的本事。”说着有作了几个揖,千恩万谢的去了。
这边天机号押着俘虏,用绳索拖着被打伤的渔船朝着博铺前进着,虽然开着发动机,航速不过五六海里,也是为了省油,而且以后前往鸿基运煤必然不会用机帆船,所以测量路程时间也是此行要做的。
田三卦不明白李文卿刚才的做法,虽然他对澳洲人的武力不存任何怀疑,但花费这么多炮子去帮条渔船实在让他想不通。按照当初他海盗的思维,澳洲人有如此强大的武力,渔民们在博铺的抽水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田三卦还不明白的是作为本时空最有活力的社会组织,临高集团是属于收钱办事的新型政权,与过去无论大明还是各路地方豪强收钱不找麻烦是截然不同的做法。
但正是田三卦不明白的这一点才会让这个政权的名声迅速的在民众中传播开去,建立更加牢固的信任感,从而让这个政权的核心利益阶层日益壮大,让临高的民众真正把穿越者们而不是县衙里端坐的那个老爷和县里的一班胥吏们当成主人。
这是领先近四百年的政治理念,或者说这些才是穿越者超越时空能够赖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根本,而不是那些坚船利炮。
“李首长,小的只是不太明白,为何画这劲头救几个打渔的,还费了这许多炮药。”
“我们收了银子,自然要保护渔民,这你以后也就懂了。”
“我看这些渔民都是半渔半匪,今天是他们人少,要是换了改日人多,还不知是谁去抢谁呢。”
“那我们管不了,但是收钱办事是原则问题,你们以后遇见也要如此。”
“知道了,只是可惜了着子药。”
李文卿听他唠叨,忽然正声问道:“田三卦。”
“小的在呢。”
“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首长的话,小的今年虚岁二十了。”
李文卿又指向阮爱国,“这小子才十岁,你们可想过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阮爱国听不太明白汉化,只是天真的看着他。田三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对首长的话似懂非懂。“你为什么当海盗”
“为了混口饱饭吃。”他犹豫的回答到,到不是用想,这确实是他加入海盗的初衷。
“那现在你可吃得饱”
“托首长们的福,顿顿都吃好。”
“吃饱了肚子,你还想要什么”
这次田三卦真的想了一会儿,“取个老婆,为我们田家续个香火,我还是单传,爹妈死得早,总不能埋没了门楣。”
“就这些”
田三卦有些犹豫,他看得出李首长刚才开始兴致就很高,但是他还是谨慎的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说你想为你田家光耀门楣,难道光有了老婆孩子就算光耀么你不过才二十岁,就不想成就一番功业”
田三卦看着李文卿略带期望的脸,感到茫然,愣了一愣,忽然他恍然大悟,即刻跪在李文卿面前道:“小的愿意为首长牵马执鞭,连日蒙首长教诲,自知首长志不在小,他日定能有所作为,我田三卦能为首长效犬马之劳,也不埋没了小人。”
李文卿伸出一只手把他扶起,说:“你只记住,不是为我,是为澳宋效力,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就都是我澳宋的人了,只要干好你的差事,不愁没有前程。”李文卿说完又环顾甲板,对着其他人朗声说到:“你们都是,我这番话可不是对田三卦一人而言。”
这时船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声,“临高临高”,夕阳映照的博铺港已经进入了天机号上人们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