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七月了,穿越以来已经三个月了,郭翼之志得意满的靠在他办公室的躺椅上享受着这几天炎热以来难得的凉爽。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所以今天并没有安排出操,而是文化学习,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效很不错,连续的剿匪治安作战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现在穿越者控制的范围已经逐步覆盖了全县,南堡煤矿的开发也提上了日程。
美山村袭击事件发生后半个月,经过充分的准备缜密的侦查,已经有了一定射击和队列基础的新兵们在原军事组核心成员的带领下组成了一支600人的部队,对盘踞在临高南部的胡兰岩展开了突然的全面进攻,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完全肃清了盘踞在临高南部山区的这一股悍匪,最后只有胡兰岩带着几个亲信逃到了儋州。
当熊卜佑又来给他送人头的时候,吴老爷心中实在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两个月来,澳洲人实打实的送来了近千个海贼和土匪的首级,他这个小小县令的军功已经赶上朝廷的经制武将了,这让他在州府很是张脸,照着这样下去,年底的考绩不得个全优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那么不管升迁还是调任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吴老爷又打心眼里害怕得紧。现在的临高,嫣然已经是澳洲人的天下了,他觉得恐怖的其实不是澳洲人船坚炮利,而是澳洲人惊人的组织力和行动力,这船坚炮利都是格物,在吴老爷看来也是邪道,总不是经世致用的正途,是无法和正人心的治世之学相提并论的。
但是澳洲人在县政上的组织力和行动力却是吴老爷真正害怕的东西,就拿这大路来说,他自当县令那天就有这样的想法,当时的驿路已经很是不堪,就算和琼州其他的路比也很不好,但是无论找县里的乡绅还是求告于州府,结果都是没人没银子,这事便如此拖了下来。
结果没想到澳洲人在临高登陆以来不过三月,大路已经连通了临高北面的许多地方,从博铺到百仞滩再到县城,还有到马枭和头咀的大路都已经修通,这路比吴老爷南直隶家乡的道路都还要宽阔平直,县城东门外的大路吴明进曾经走过,这路修得实在是好得没话说,要让他来修的话恐怕一里路也修不出来,这其中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他还是清楚的,更别说那些不用牛马就能自己动起来的巨大铁车,简直是鬼神之力,这是他绝对办不到的。
再有就是澳洲人招募流亡,原本攻下苟家庄,加上后续的招募就有五六千之众了,可现在这规模还在不断扩大,眼下澳洲人手上的人口恐怕也在万人以上,不少还是广东招募来的流亡。现在澳洲人不仅靠自己,也靠手下的假髡,已经是此地最大股的势力,而且其他土匪海盗的势力早就被他们一扫而空,大户们更是吓得不敢出声,他这个老爷的政令已经不出县城了。
眼下离秋粮下地也还有两个月的样子,可照着澳洲人这样的发展速度,两个月之后他还能不能坐在这县衙的大堂上也说不清楚了。
现在的百仞滩已经是县里的大去处,邻县的澄迈、儋州乃至昌化都有人到这里做生意,澳洲人的东西又好又便宜,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吴太爷的厨子便是经常往来东门市和县里,现在澳洲人那里不仅卖盐,还发卖一种叫味精的东西,做菜放一点很是提味,装在一个瓷瓶里也甚是可爱,此外像酱油、醋、辣椒粉,还有各种新奇的厨具都让这位厨子很是喜欢。
吴老爷特地让家人从东门市的澳洲木器店给自己买了一把澳洲式的藤椅,这椅子就是用本地的木料和藤条加工而成,但样式确是邓坤等人按照宜家的样子做的,坐在这椅子上托腰靠背,比大堂上的木头椅子舒服不知多少倍。
这天中午,吴老爷正在午休,张师爷跑了进来,送来一张帖子。打开一看,却是澳洲人的,说是如今土匪海患业已肃清,临高百姓又有太平日子得过,这都是吴太爷教化之功。本月月底,百仞城要举行观礼,检阅临高新建的乡勇,请吴老爷务必前来观礼,临高的子弟们都翘首以盼。
帖子中还附送了一份单子,这是穿越集团给临高各官员发的福利,各种官职都多少有一些,图的是个相安无事。每个月送来的东西都有所增加,除了一些直接用流通卷给的“津贴”,还有实物票,冰票才是本月新出的,穿越者已经能够用简单的设备实现制冰,不再单纯依靠船上的制冰机了。每天造的冰块不仅能满足各部门的配给,还能有很大富裕用于出售,所以给临高的各级官员的福利里也就增加了这一项供给。
吴明进的供应是每天一大块,用盆子装了放在厅堂,凉意习习,如果在就上澳洲人的酸梅卤或者水果那就真是夏日里一等一等享受了。听说最近澳洲人还在酿酒,而且口味极为顺滑,配上冰块很是解热,倒要让他们下个月送些来。
澳洲货的名气在整个琼北已经传开了,连住在州府的吴老爷的家眷都想到临到来见识见识澳洲人的享用,其实也就是来刮他吴明进的地皮。澳洲人还在发卖一种纸烟,用上好的烟叶卷好,二十只一包,抽起来的口感比他平日用的土烟好多了,入喉顺滑,口感平和,完全没有烟油子的呛鼻味道。
临高县城里的大小官员已经习惯于给髡贼办事,特别是典史老爷,这几天和手下一帮杂役带着澳洲人到处收地,这县里的荒地大都被澳洲人买走了,虽然这些荒地平日算是十不收一,也不知道澳洲人拿着有什么用处,但是澳洲人出手极大方,没亩地都会给县里八百钱的手续费,老爷们也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为澳洲人鞍前马后的张罗了。
吴老爷现在有些看不清了,这些个人到底当的是大明的官还是他们澳洲人的官,以前自己怎么也喊不动的人,现在为澳洲人效力都殷勤得紧。
“熊老爷还有些话想要我转告老爷。”张济川知道吴老爷心里忐忑,不过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眼下秋粮将近,但本县的隐户极多,很多粮产收不到,熊老爷对此很是关心,说澳洲人愿意承揽下本县的粮赋,兹事体大,小的不敢回他,特请老爷示下。”
“先是办团练,又是剿匪,这会子澳洲人又是要兴包揽粮赋的主意,真是步步紧逼啊。”
“我也是这么想,可这位熊老爷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临高的人口流失也是看得见的,还有不少渡海来开荒的人,这钱粮也收不到,如真是包揽给澳洲人,兴许他们还有办法。”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他们也知道这里面的难处,何苦还要去包揽,这澳洲人的心思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堂翁还看不明白这澳洲人的一步步一桩桩都是冲着县政去的,我看这澳洲人多半便是想要把持临高县。依我看恐怕这澳洲人的志向还不止在我临高一县,堂翁没听说,澳洲人已经到黎畔设庄子去了。”
“有这种事”黎人一直是海南岛上的一大隐患,再说黎畔那边多是生地,有什么值得设庄的,这澳洲人过去无非是要与黎人勾连,如果是这样,可就更麻烦了,但现在吴老爷也只能问一句有这种事,换句话说,就算真有,他也只能忍着,要不髡贼的事情还没搞好,再来个黎人暴动,可够他喝一壶的。
“就是李仕栋老爷,现在李老爷和澳洲人可熟络得紧,听说这次设庄子也是他自己把髡哦、澳洲人请过去的。”张师爷说着说着又差点说漏了嘴,听说澳洲人有顺风耳,所以而今衙门里说话都有些收敛。
“果真如此,真是斯文扫地啊,没想到李仕栋居然会从贼。”
“堂翁,要说从贼也不妥,毕竟这澳洲人练兵、设庄也是县里出了告示的。”张师爷这话有些打脸,吴明进脸上不大好看,不过他也没办法。张师爷也好,还是县里的其他人,最近和澳洲人都走得很近。所有人都隐隐觉得澳洲人来了,临高的天要变了,澳洲人既不是巨寇,也不是豪绅,但这临高现在就是澳洲人的天下没错,澳洲人看上了哪家大户的土地,就出钱去买,也没有哪家敢说个不字,一是澳洲人本身给的价格公道,二是要不答应,估计以后也在临高无法立足。
听说澳洲人招工,多有本地大户的家奴逃出来去投奔的,家中知道也不敢去找澳洲人讨要,只得吃个哑巴亏。听说逃奴们都在澳洲人手下当了乡勇,还给发了鸟铳,谁敢去惹。
关于承办粮赋的事情,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都不是没有过的事,这事情还有些计较,毕竟吴明进这个父母官在本地赋税这事上就是睁眼瞎,全凭手下的官吏们,这些人多是本地的老土地,盘根错节,就算知县也未必放在他们眼里。澳洲人既然愿意先垫付粮食,何不让澳洲人去收拾这伙小吏,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想到这里,吴老爷也不急着表态,他知道张师爷收了澳洲人的好处,必然来说项,所以现在不表态,说不定澳洲人就还会有“态度”,看看不妨。
李仕栋这几日心情不错,他是遵宪第一个和澳洲人合作的土著,又在当地德高望重,起初乡民们都有些不理解,虽然知道澳洲人火器无双,但这澳洲农法可是新鲜,他们也压根不相信一伙海贼还会种田,虽然李老爷为人不错,但在有些人看来就有些穷酸迂腐,难免让人等着看笑话。
但是李老爷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和澳洲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已经觉得澳洲人无所不能了,吴南海特地培育了一批杂交水稻的秧苗给李仕栋,又亲自去了一趟黎畔传授农技,带着李家人整田,虽然周围的乡民对澳洲人的农法还有很多怀疑,但对澳洲人亲力亲为的这种做事风格着实感叹不已。
听说吴南海还是澳洲人那里的大官,类似司农一类,就更加钦佩了,本朝的农政可没人亲自下田啊,关于吴南海是穷苦出身的论调也在坊间流传开来。
此外,贸易部还在这边搞了一处商站,让李家入了股,主要针对黎人贩卖食盐和工业品,渐渐的也在形成气候。
李德盛要去澳洲人的学校读书,李老爷拗不过他,也是卖澳洲人一个面子,便让他去了。现在这种半大孩子在澳洲人那里吃香得很,临走的时候吴首长还告诉他,说什么都不用带,那边管吃管住,连衣服鞋子都给发,李仕栋再想想自己当年求学,弟弟那边还得靠人接济,和澳洲人实在是天壤之别。
其实澳洲人让这些小孩子去上学,李老爷心里明镜似的,他可是饱读史书的人物,能不知道这是澳洲人在培养亲信。只不过这澳洲人确实在本地履行他们惩强除恶、保境安民的宗旨,所作所为都是有利于地方、有利于百姓的大好事,只是这好事是否对社稷有利就另说了。不过眼下李老爷并不太关心这个,平日里积德行善也好,这都是李老爷的一片本心,其实他对什么正统不正统反而看得不重,倒是孟子之学在他那里更加看重一些。
既然现在澳洲人在临高干得好好的,县里也认可,李仕栋也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很是不错,不管对百姓,还是对地方,甚至对朝廷都是不错的,至少今年的秋粮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了。
李德盛参加了澳洲人的“乡勇”,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惬意,他到了百仞城的军营,最大的感受便是平等,在这里,澳洲人的教官每天和他们一样早早的起床跑步出操,而营地的伙食更是好得让人咋舌,每天除了海鲜,还有鸡肉猪肉,每天早上一个鸡蛋更是雷打不动,一天要吃三顿饭,顿顿都管饱,还都是干的,这在临高,不,在全大明都是神仙过得日子了。就这澳洲人手下一个普通乡勇的享用,已经大大超越了临高一般财主的水平,这年月的财主也就是比普通老百姓多吃几口粗粮,要顿顿有鱼有肉,可不就是神仙的日子不是,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也就是知县这样的大官才能过上这样的舒服日子。
更别提这里的卫生习惯,兵营里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每天都要打扫,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首长们管这叫叠豆腐块。连拍的木屋营房住着舒适,玻璃的产量已经上去了,现在营房全都装上了平板玻璃窗,早上起来,阳光把屋子照得透亮。
陶瓷马桶经过好几次试制终于在本地瓷工和穿越者技工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成品,现在已经在主要设施中进行了安装,还有一些要发往广州,兵营里人多,虽然没有用上陶瓷的马桶,但是陶瓷的蹲便器和水箱也已经全部用上了,澳洲人军营的厕所居然比很多财主家的正房还干净漂亮,这是土著们想象不到的,更令人发指的是擦屁股居然用的是纸,在缺乏文气的临高,上好的宣纸都得从大陆“进口”,还不是一般人能用的,现在澳洲人这纸不仅比大明的任何一种宣纸还白,而且薄如蝉翼,但却很有韧性,第一次首长教他们用时就感觉这玩意真的非常舒服,光这东西恐怕就是州府里的老爷,不,就算皇帝恐怕也享用不上的。
造纸的问题其实早就在化工部门的努力下解决了,现代纸张加工工艺虽然也不算简单,但要做出能供擦屁股的卫生纸和书写印刷的纸张技术倒是不难,设备都是现成带的,就算是不带设备自己造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化工部门解决了漂白的问题,贸易部门再解决了原材料成本的问题,那临高的纸张也就能成为一种非常有价值和竞争力的商品了。
现在除了出操练兵,澳洲首长还交给他们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就拿他现在手边这本步兵操典来说吧,就是澳洲人的兵法书,里面虽然都用俗体,但是字却印得极好,都是比蝇头小楷还小的宋体字,却如铁钩银画一般。
澳洲人的兵法不仅浅显易懂,而且每一节都配有图画,一目了然。从如何排兵布阵,到如何行军,如何扎营,如何作战全都一清二楚,对比大明的兵法都是一些语焉不详的形容,这兵书实在是好了太多,而且很多思想和李德胜以往所想都有所暗合,这不禁更让他对澳洲人五体投地。
个把月的训练加上良好的伙食让李德盛这个还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越发的健壮起来,而今在澳洲人这里他就像一块海绵尽情的吸收着各种知识,小子天性聪颖,知道澳洲人可不光是为了剿匪什么的才要编练乡勇,现在这支队伍不光有火铳,还有大炮,就算是大明的正规军也很难有这么齐整的,眼下虽然人还不多,但而今来投顺澳洲人的土著越来越多,从大陆上买来的流民更多,迟早澳洲人要在临高乃至全琼成气候,到时候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大用。他倒没想过什么前程,而只是单纯对澳洲人可能创造出的大时代有种莫名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