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军的训练成果逐渐显露,郭翼之颇有找人练练手的意思,陆军新兵营第一批有500人,经过半个多月的训练,总算是能把队列走好了,下一步就是得找地方见见血。
这些兵在正式成为陆军前虽然经历过打大户,但都是跟在后面观摩,没真正杀过人。剿匪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下一步发展方略,而且已经从县里得到了县令的首肯,算是鸡毛令箭在手,剿得名正言顺。但是布告贴出来也有日子了,却并没有任何一股土匪前来投顺,于是军委便有了动一动的意思。
临高的匪股最大的就是盘踞在县城南面三十多里的抱庞山中的胡兰岩一股,那里山高林密,土匪又多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又与地方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不过剿匪在常委们内部还有一些争议,有些人的意思是要再等等看,一来是学兵们训练时间不长,怕临阵出乱子,二来是一些人主要是杜雯认为明代的土匪有一些也是穷苦百姓被逼无奈,所以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分析,要留后路,这也是为了穿越大义考虑,能争取的应尽量争取。而且本地土匪与县里各种势力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加之前段时间对大户的高压政策,难免不会引起大的反弹。
就在穿越者们还在就前进政策做着各种考虑和争论的时候,两个人悄悄来到了东门市。
来者正是袁选三和崔八,其实作为外来人,平日除了交易些生活必需品他们都不多意出门,但现在不同了,临高的时局发生了非常深刻的变化,在这种深刻变化的关头,任何势力都逃避不开。作为只有几百人的一股外来势力,袁选三和他手下的福建乡党们不得不作出选择。
但是作为一个从宋代就出了大量商人的地方,如果不知道双方的虚实那是没法下注的。前两天听了崔八回来说的,袁选三便动了出来看一看的想法,送走了苟日新,又把寨子的事情安顿好,他便和崔八起程了。两人先是去了趟县城,发现县里秩序井然,完全没有大敌当前的感觉,虽然市面看起来不算繁荣,人们总还是各做各事,县衙的告示栏上贴着几张布告,袁选三认不得几个字,只叫路人读给他听,上面都是说要编练民团和剿匪的事情,这样看来,剿匪什么的都是真的,苟日新倒是没有骗他。
不过这布告既然贴在了县衙的告示栏上,那就是官府的事情了,却不是什么髡贼自己要对付大户和土匪,这样看来,至少形式上和澳洲人作对等于是和县里作对了。袁选三自然明白,县里多半也是在澳洲人那吃了亏,行了款,这才会顺着澳洲人的意思搞什么民团剿匪。
但是既然现在澳洲人有了大义名分,而且据说实力还很是了得,那么打澳洲人的主意就成了一件颇有风险的事情了。
思来想去,袁选三决定还是得亲自到澳洲人的老营和博铺那边看看才能放心。
从县城东门出来,踏着城外新修的大路,袁选三的心情开始不平静了。这些路都是堆土筑起,地面上是一层像是碎石与砂子黏在一起的东西,很硬很平,走在上面非常舒服。这路也很是宽敞,几顶轿子并排走在上面估计也不会觉得拥挤。这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澳洲人确实非常有钱,虽然自己没有修过路,但是袁选三的脑子还是非常聪明的,要不然他也当不了这个首领。
修路的成本他大致看看就能明白,要修建这样一条路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光这银子恐怕就花了许多,更何况按照外面的传闻,澳洲人在此地登陆不过两月而已。
沿途的田地都有人在忙碌着,今年以为气候和澳洲人登陆的关系有所耽误,但是端午节后,也已经到了夏粮收获的时节,沿着文澜河两岸的田里都是忙着收获的人。
看着这里一副兴兴向荣的景象,袁选三颇为动容,自己和乡人们渡海来琼开荒,不过是为了混个活路,要是这世道当真清平,他们也不至如此,现在看这收获的景象,倒是让袁选三心中有些想法了。
“老大,前面有个澳洲人的哨楼,下面有茶棚,我们就先去那里休息,吃些东西再上路不迟。”崔八一边说一边摘下兜里扇着风。
“澳洲人看来在这临高经营颇深啊,这里距县城不过几里之遥,竟也修起了哨楼。”
“是啊,这不过就是两月之事,所以我才说这澳洲人深不可测啊。”
两人没行几步,便来到了碉堡下面,沿着大路的碉堡群已经全部进行了加固,木质结构全部被替换成了石材,看上去坚固异常,里面储备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源,把门一封,依托射击孔凭借火力优势,三人小组对付上百人的围攻也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当地的农民已经没有那么惧怕澳洲人了,自从澳洲人到了这里,不但没有骚扰他们,反而还和当地人做生意,让他们赚了不少钱。澳洲人买卖公道,童叟无欺,而且从来都是钱货两清,这让当地老百姓很是喜欢,髡贼这个词就在最近这段时间迅速的被澳洲老爷、短毛老爷给替代了。
两人找到旁边一处茶棚坐下,老板就是本地的农民,给两人倒了两碗凉茶,又叫了几个杂粮团子就着菜糜吃了起来。正午时分,太阳毒得很,在茶棚歇脚的人不少,看样子都是往来的客商,脚边还放着些包裹,想是也要去东门市的。
“这位小哥莫不是也要去东门市做生意”崔八平日多出来走动,套近乎的本事自然是有的。
“谁说不是呢,东门市的好东西可不少,价格又公道。”小贩模样的人答到。
“总不过本地的货物,价格再公道也不能当饭吃不不是。”
“这老爷你就有所不知了。”小贩见来人有些气度,以为又是哪家的公子老爷,去东门市看稀奇的,这段时间本地这样的人可不少,还有些大户家跑去东门市开了自己的字号。“而今的东门市,可是临高的一个大去处了,而且澳洲人在那里还发卖许多澳洲货,可不是本地的什么红白藤能比的,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啊。你看我和这几位乡党可都是专程从澄迈过来的。”
“澄迈那也是好几十里路了。”袁选三知道临高到澄迈,少说也是七八十里的路,在交通并不算发达的琼州,走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去做点小买卖,这吸引力可算够大了。崔八却不以为意,虽然他上次去东门市的时候很多东西还在修建,但是格局已经能大致看出来了。
“你老还不知道吧,现在澳洲货在两广都是大大的有名呢。”小贩立马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说着还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圆头的小木棍给袁选三,“这澳洲人的火柴可比咱们的火镰好用多了,价钱还便宜,这一盒只要5个铜钱。”其实木器加工随着大量的边角料出现,火柴厂就已经开始建设了。制造火柴的原料很简单,玻璃厂有大量的玻璃渣,木器厂的余料做其他的不行,做火柴棍绰绰有余。至于路酸钾,有盐田的光卤石做原料,采用水溶提取法也很容易解决。只有磷矿还不是很充足,目前都是从广州采购,等这段时间结束,海军会组织船队到东沙采集鸟粪石回来。看起了一盒火柴不过5文钱,但实际上相比起成本已经算是暴利了,而且来往的商贩,最少的也会一次性进个上千盒,这东西本来就不重,澳洲人还给专门准备了纸箱,给商品包装在这个时代可谓是相当豪奢的举动了,其实那些纸箱都是造纸厂新近实验的样品,纯白的纸张在技术上还有待突破,这种偏黄色的纸张就被制成了纸板箱子用作包装之用,这种轻便但还算坚固的箱子也很受土著们欢迎。火柴在琼北几个临近县销路非常的好,最近已经有几家商号在找贸易部们商谈报销的事情了。
袁选三看着对方轻轻一划,便在指间腾出一股火苗来,着实吃惊不小,听说澳洲人多能工善技之辈,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关于澳洲人的一些见闻,包括他们能造出无色透明的玻璃器皿,还有博铺港内停着的那些巨大的铁船和不用帆桨的快船。
关于澳洲人的传闻听了许多,越发激发起袁选三的性质,匆匆把东西吃了,喝了茶水,便要结账与崔八上路,老板却来询问两人是用现钱还是流通卷。
“流通卷是什么东西”
老板听他们这样问,也是一乐,从怀里拿出几张票子递给两人看,“这流通卷可是好东西,就是短毛首长们的银子,他们平日买卖也都用这个的。”
崔八去过东门市,但没有买东西,所以并没见过这流通卷。他接过一张来看,上面却是印得无比精美的一些图案,还有奇怪的符号,也有几个认得的,大概是用汉字写着的数字,但是虽然上手感觉挺括,但还是能摸出来这就是一张纸票,“澳洲人就用这纸片当银子你们怎么敢收”
“如何不敢收,在澳洲人那里买东西也能用这个,而且用这流通卷买还能给个折扣,算钱也比银子方便多了,还不用折色称重,现在往来大宗的商人与澳洲人交易多有用这个,小店自然也是收的。方才问两位相公,便是要给两位寻个方便,看两位也是大户出来的,真要给我银子,我还没东西找补了不是。”
两人暗暗纳罕于澳洲人的厉害,忙拿了铜钱出来付账,又找老板换了几张票子收藏到身上,便起身告辞往百仞城方向去了。
沿途无语,没出半个时辰,便到了东门市,如今的东门市比起崔八刚来那时又是一番新气象,陆续建成开放的区域扩大了许多。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当地人自己搭建的各种棚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齐的砖瓦铺面,房子格局都不大,但是和传统铺子不同的是,开间都特别大,几乎一整面都是门帘,看字号货物也很是不少。除了经营杂货特产外,还有一些说不上用途的特殊房子,这些房子给人的感觉是丑,看惯了本时空标准营造的房子,这些澳洲人的房子外墙都是刷的白灰,统一的样子,看不出半点特色和雕梁画栋。不过袁选三也看得明白,澳洲人的房子设计得非常紧凑,似乎一点也不像浪费土地,街面倒是如崔八所说宽敞得很,八匹马并行估计都毫无问题,而地面全都用砖石铺得平整异常,看不到县城里那种土路特有的扬尘和泥泞。道路两旁都种上了花草树木,虽然都是些幼苗,但看得出都是人工为止,这工程量可相当不小了。
有几个髡人打扮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黑布的短打衣裤,腿上还用白布条缠了起来,穿着草鞋在市场里穿梭,其他土著看到他们都是毕恭毕敬。一边走,腰上挂着的棍子一边晃动,很是威风。崔八上次来这里见过,忙告诉袁选三,这些都是投效澳洲人的假髡,唤作警察,是专门负责维持这里市面秩序,缉拿盗贼,抓捕不法商贩的,能当警察的都是极获澳洲人信任的,所以土著也就畏惧几分,他们胸前那个白色的布票就是身份牌,假髡们各司其职,具体在澳洲人那干什么都在布票上写明了。
“如此说来这澳洲人当真不是海匪之类的,这样的做派倒比官府更有章法些。”
“是啊,就说我们走来的大路,要是官府来修,就算用度周全,没个一年半载也修不起来,原本县城到这里也得半日,我们今天不过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这市场也与别处不同啊,我看就算府城也未必有这么气派宽敞的街面,你看这地上,半点污水粪便都看不到。”袁选三想起上午在县城看到的横流的污物,心生比较。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字号,里面却是卖盐的,这盐可是专卖,店里倒是坐着一个假髡,看到有客人进,赶紧起身招呼。
“这是哪里的盐”
“这位客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马枭官盐。”说着他用勺子铲了半勺起来递给袁选三。
袁选三接过来看了又看,这盐的成色可比以往的官盐好了不少,不仅色泽洁白无瑕,也没有多余的杂质,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口感纯正,没有一点怪味,他有转身问崔八:“你前几日就是在这里买的盐吧。”
“老大明察,正是此处。”
店家看这是熟客,便又愈发的殷勤:“这位客官既是老客,相比是知道得,而今是澳洲首长们承揽了这官盐的买卖,首长们有秘术,这新的官盐就是他们造出来的。”
“什么这是澳洲人自己晒的”之前倒是听苟日新说了澳洲人勾连盐丁的事,他以为澳洲人不过是为了找人带路偷袭苟家庄,没想到澳洲人现在居然自己在晒盐,看这质量居然很是不错,产量看来也不低。盐在古代社会意味着什么,袁选三自然知道,福建本来就是私盐盛行之地,私盐的利润他也心中有数。
食盐是古代通用的硬通货,在工业制盐出现前,无论盐还是糖都是极难获得的,尤其是盐,更是人体必须的物质,不光是调味那么简单。所以自春秋时的齐国开始食盐专卖就成了一项基本国策,历朝历代莫不如是,新唐书食货志中更是有着这样的记载:“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给焉。”可见盐对朝廷统治的重要性,关于盐的意义,袁选三不一定清楚,但是朝廷法度他是很了解的,如果说只是小商小贩的经营倒还算了,这货栈却大得很,管这前厅里放着的盐就不下五百石,听店家的意思好像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价格还便宜。
从店家那里得知,这食盐在文澜河沿岸也是澳洲人专营,别无分号,其他地方的几处货栈也都是澳洲人的。这澳洲人看来有取代官府垄断本地盐业的意思,官府看来也是管不了他们的。
这澳盐的质量如此之好,而价格尽然只要一两五一石,要知道这也就是官盐出批给盐商的价格,临高靠海,但当下专营的官盐多也要接近三两银子一石,这价格已经只到官盐零售的一半,就算和私盐比价格也相当有优势了,何况这质量可是高得出奇。
要是这样看来,这澳盐独占琼州甚至两广的市场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想到这里,袁选三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正待他想要了解更多些关于这澳盐和澳洲盐商的事时,外面却传来一片吵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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