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所有的人都是穿越集团的人力资源以及所有大明的百姓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这一基本原则,赵行德对将近300名俘虏进行了细致的审问。
当然,如此大的审问量一两天完成不了,这次首先甄别了乡勇中的贫苦佃户,这些人第一批被甄别出来后,给洗了澡剃了头。
符正气很后悔参加乡勇,原本是美夏乡的一个郎中,后来被师傅看中入了赘。家中原本有些产业,他也会经营,平日靠着家中田产种些粮食,农闲时上山采药为人治病,倒是积攒下不少的家业,在这临高也算是个不错的富户了。
这次居然没来由的鬼迷心窍跟着林家乡勇来打海贼,当然他这样选择一方面是县里的犒劳,二也是对林明祖的信任,毕竟这十多年来,林家寨的乡勇在这临高县还是名头很响的,海上不好说,既然这海贼上了岸,乡勇又都是本乡本土的,相比无什大碍。
然而没想到这海贼的火器尽然如此的猛烈,他见机得快,马上躲在一处石头后面,最后只是擦破一些皮,但是等要跑时已经被海贼的人马包抄。这些一身黑甲黑盔的海贼乘着没有牛马拉动的铁车,比骑马的乡勇还跑得快,除了熟悉这里地形的小股乡勇逃进林子外全都被海贼们抓到了这营里。
符正气非常惶恐,不过看到不断有受伤的乡勇被抬进帐篷,伤处还给包扎了白纱布,心中稍微安了下来,他即当过郎中,当然知道海贼是在给伤者治疗,这样看来是不会杀了他们了,但不知海贼救人究竟是要他们如何,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审俘的工作还在继续,各种现代的审讯方式比古代那种依靠刑具的方式可恐惧多了,林家寨的一些死硬的家丁原本以为海贼们会给他们上大刑,便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面对赵行德的审问,然而当他们面对海贼的审讯手段时,还是根本无法抵抗。
俘虏营地设在河边,用铁丝网临时围出了一块空地,让俘虏中没有受伤的自己动手,用伐木队剩下的边角料搭起了一些窝棚。开战之前那几天俘虏的十多个人经过这几天的“调教”已经很能理解穿越者们的意思,这其中便有一个叫符裕求的,他本姓冯,后来家道中落,被家里人卖给了这里美夏村的一个大户当了家养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前几天跟着乡里的人来偷窥髡贼被巡逻队一起给抓了回来。
穿越者对这类半大孩子是比较喜爱的,文德嗣认为在大明这样的体制下要培养忠于自己的土著队伍,从小培养是最重要的,这几天的观察也发现符裕求确实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便有意提拔他来带头管理这些俘虏。从昨天进入俘虏营开始,小伙子似乎意识到了在他自身抑或是这个时代可能真的要发生什么变化了,对于穿越者交给他的任务,便竭尽所能的去做以表现出自己的能干和胜任,以求得重用。
不管是不是恶搞,穆好古还是让人把船上的消防斧拿下来两把,砍到一个用剩下的树墩上,又抹了一些血。这玩意放到审讯室门口颇有威慑效果,当然还有人提议的在俘虏营里面的杆子上插几个死人脑袋,这做法因被所有人坚决反对而作罢。
为了把有限的电力提供给用到更有用的地方,俘虏营里面没有通点灯,只是用剩下的木料升起了几堆篝火。这更增加了神秘诡异的气氛,每一个被单独带进审讯室的俘虏看到门口那两把血迹斑斑的斧头时都会浑身瘫软。
几个偷渡客也都参加了审俘,当然薛子良带来的美国人刑讯那套玩意,其他人觉得太狠没敢用,毕竟看这些俘虏个个都营养不良的样子,回头折腾死了可不好办。
审问都是两人一组进行,赵行德和杜雯、徐策和顾远、薛子良和萨琳娜、高栋和郭逸。
老实说,高栋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审讯过人了,一般抓到了犯罪嫌疑人,都有他手下人负责审讯,连续审讯犯人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常常要几个人轮班逐渐把对方耗得精神崩溃,才会交代。所以这次接到审俘的任务他是不太情愿的,但是没办法,已经上了船,是没有退路的。反倒是郭逸很兴奋,自从确认了穿越的事实,他便非常积极的投入其中,对于这样一个一线的警员,这对他的人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充满无数变数的机会。
“叫什么名字”
“符二。”
“你刚才不是说叫符正么,怎么又变了。”
“老爷你明鉴,我哪有变那,真的就叫符二。”
这种时候赵行德就会把录音笔里面的内容重放一遍,听完录音,被审讯的俘虏总会哑口无言,如丧考批,马上便没了精神把头耷拉下来,问什么就答什么。当然,也有个别“硬气”的继续他们的谎言,这样就会被拉到外面用长枪赶着围着火堆绕圈走路,直到愿意说实话为止。干过公安的都知道这比拷问比任何酷刑都管用,终于,一个一直最坚定的林家寨乡勇在连续编造了几次谎言后,绕了大半夜的圈子倒下了,这给了其他俘虏一个很好的警告。
总之在这些非常规手段的轮番轰炸下,再强悍的汉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全部交代了。
审俘工作组把从俘虏口中搜集到情报汇集起来,经过验证可信的再以电子文档形式分类共享到了局域网上。
大多数搜集的情报实际上看不出马上能有什么用,不过情报工作注重日常的积累。
头一天的扩大会议上,执委会一直提出要把未来重心放在附近大户的情报搜集,此次与穿越者作对的大户,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想法,也必须为他们所做的付出代价,这是必须的,要让全临高的百姓都明白和穿越者作对的下场。穿越者可以对百姓比这个时空任何政府都做得要好,但前提必须是他们要服从这个政权的指挥。
俘虏交代的所有资料,包括姓名、年龄、住址、职业、家庭背景都已经通过电脑录入到档案中。虽说审俘组营造了足够的恐怖气氛,但是所有人都还是很快领教了中国农民固有的狡黠,几乎所有的人在交代自己职业和家庭背景时都是一套三代贫农的标准说辞,这让几个有点资历的警员很是纳闷三代贫农在明代就这么吃香了
当然,如果换作大明的官吏,是很难在这帮滚刀肉里找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的,所以对于古代的专政机构来讲,肉刑还真是非常有效的手段,只不过现在穿越者有更加成体系,更加有效的手段来撬开这伙人的嘴。
“统计结果出来了么”深夜,杜雯在办公室向马千瞩汇报着审俘的情况。
“不出马总所料,大部分乡勇都是有血债的,海南这地方地多人少,在这还能沦为佃农的一般都是往年遭了灾又遭大户盘剥的,我觉得我们的宣传鼓动应该是有效的。”杜雯很高兴她的工作受到了肯定,“目前已经有十多个乡勇表示愿意投效。”
“效果肯定会有,我们下一阶段的工作我以为首先是要放在同化上,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同化”
“对,就是说他们现在有的投效只是一种投机性质,在他们看来我们比官府厉害,仅此而已,我们需要用事实让他们明白跟着我们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不是仅仅厉害的问题,我们能带给他们前所未有的机遇和光明的前途,让他们看到希望,这是这个时代任何势力无法给他们的。总之,就是让他们逐步建立一种信念,一种能誓死捍卫穿越政权的信念,这还需要很多工作。”
“明白,就想六十多年前的延安那样。”
“还有一些不同,我们现在在他们看来毕竟还是外国人,这个观念必须尽快扭转过来。”
“明白,我认为关于崖山之后这个说法可以大规模扩散,这是我们的政治正确。”
“很好,杜雯你的悟性非常好,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的理论中那套不太适合这个时空,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希望在我们内部产生路线之争,有些东西可能你看不惯,但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代,你必须明白。”
“嗯我明白了。”杜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有大局观的,现在这点规模大家必须抱团才能有未来。
“你就是周彬”萧子山看看面前这个人,整个一面黄肌瘦,皮肤黝黑,衣衫也是破烂不堪,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不过看这人皮肤倒还细腻,手脚也不算粗大,倒不像是个苦出身的汉子。这也是很本时空其他农民比较而言,再看资料,此人还有字,唤作润莲。萧子山反复的在心中默念,周润莲,一个男人用这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苦大仇深啊。
“回首长的话,小人就是周彬。”不知道是哪个恶趣味的人让这帮俘虏管穿越众叫首长,不过萧子山听着还挺受用。
“听说你还是个童生”童生就是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这种人往往家里条件不错,因为读书要白白损失一个劳动力,还要供养一人,等于里外里多养两个人,没考上秀才那便没有供奉,税赋和徭役一样都还不能少,所以如果是童生的话这家里至少应该算个中产,可眼前这人却怎么也不像个中产之家的样子,要不也不至于被打法来当乡勇了。
周彬见这位萧首长颇有几番嘲弄的口气,叹了声气:“小人读书不成,让副爷们见笑了。”副爷是旧时对官阶较低的武官的称呼,不过眼下既然俘虏们都把穿越众当成海贼,称呼一声副爷便有了几分巴结的意思。看萧子山依然带着笑容看着自己,周彬继续说,“我家本是这里的土著,几代皆是务农,祖上传下来的几亩田地,地还算肥,每年打的粮食总还够糊口。只是家中人丁单薄,总被村中大户欺负,我父亲气不过,就想供我读书,指望能中个功名,支撑门户不受他家的欺负。可惜小人总是无用,一直考不上。”
“嗯,你继续说下去。”萧子山虽然参与过前期的虫洞贸易,也和广州的大商人接触过,但对本时空的贫民还是很好奇的。
“嗯,老爷也知道读书是要用钱的,家里本已有些吃紧,结果去年霜降后又遭了风灾,地里十不收一,家中房屋也倒了一间。原本小人读书便欠了些债,偏偏村中大户又乘着灾荒前来辟讨,父亲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便没有缓过来。到这里已是山穷水尽,连发送的银子都没有,万般无奈只得一张文约把剩下的几亩地卖了,原本可以多卖几个钱,可这村里的大户仗着和衙门的书办们熟悉,硬拦着各家不许买卖,最后狠狠的杀了地价,小人拿到的钱还不如平日地价的四成。”
“哦,强买强卖。”文德嗣坐在旁边听着一直没说话,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地卖了,可爹知道这事后,更是羞恼,拖了几个月花光了银子人也没了”周彬一边说一边摸着眼泪,“衙门里的钱粮师爷们和大户们勾手,也不曾将那几亩地的钱粮过户。我家的地虽然卖了,可每年的夏秋两季还要缴粮,天下哪里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情”周彬越说越激动,已经完全忘记他是“海贼”的俘虏了。
周彬说的这种事在明末的历史中倒是很常见,唤作产去粮存:即是地已经卖掉了,但是卖地的税赋一样不少,买主反而不用缴纳钱粮。这样就造成大量不堪剥削的无产农民从土地上逃亡,连当佃户都无力养活自己。
周彬继续说着:“这些年朝廷的钱粮特别重,又加辽饷。这可苦了我等小户。小人也曾找买主去问钱粮过户的事情,那买主只说已经告诉了县里,后面的手续与他们无干。”
房间里的人已经有些按耐不住,虽然这童生的方言有些妨碍,但是情绪是无法用语言来掩盖的,更何况声泪俱下的表情。
“完粮的期限一到,衙役就带着火签传票下乡抓人,交不出来的,一到家中便见人就打,见锅就砸,小人被县里追比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了,还要枷号示众要不是几个读书的学友去求了训导和教谕老爷,本是活不成了。后来村里的大户又干脆勾结着差役把家中的坟基也给霸占了。”说到这里周彬自是说不下去了,霸占了坟基,这祖坟多半也就保不住了,刨人祖坟这是很恶毒的事情,即便到了现代估计也会有人为了这事杀人。
此次县里募勇,都知道这海贼厉害,故而便把这没有根基的周彬给送来充数。他本来身子就弱,到了县里又争不过其他乡勇,也没有吃饱,这次对着骆训导那一路来攻博铺,原本骆效良想着他是个读书人,也有照顾的意思让他跟在身边,结果被狙击的时候一阵慌乱都没顾得上他,加之他力弱,又被后面的人撞到,便被包抄的部队给抓了活的。
当下周彬也放下了读书人的面子,直截了当要求入伙。一般来说一个大明的读书人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要求投贼这多半已经是被逼到了相当可怜的地步了。萧子山也没有马上答应,只问他头顺后想干什么。
周彬说到了这一步,想要光耀门楣是不指望了,只想着能混口饭吃,有朝一日能为家里报仇把村里几个富户都正法了,还有就是自己这么大还是光棍一条,总得给周家续上香火。
本来萧子山刚才听他一说也有些伤感,现在听此人志向又差点笑出来,心说安排得还挺好,都到这步田地了也没忘记女人。也好,有想法的人才越有动力,既然此人仇深似海,将来找机会让他身上沾点血那就是铁杆明奸一个了,当即便答应了周彬,让人安排他下去好生调养,养好了再安排具体工作。
周彬走后,杜雯便凑了进来。“萧总,发动群众的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像周彬这种情况的俘虏里很多,这是我们扩大影响的绝好时机。”
“你统计上来这种情况且能查实的有多少”萧子山问道。
“完整数字还没出来,类似的俘虏总数应该超过一百五十人,已经明确表示愿意投效的目前有二十多个,我想以我们目前的情况还不至于有人会卧底吧。”
“这个不用担心,他们没那本事,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
“从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几百俘虏几乎来自临高好几十个村,由此可见这里的土地情况具有普遍性。”
“你的看法很对。”
“但是马总和执委会的意见都认为要建立一个工业化的社会,搞土地集中才是正道,所以不赞成土改,但是我有我的看法。”
“说来看看。”插话的还是文德嗣,他是温和派,相比于马千瞩那种比较铁血的做法他毕竟在大企业当过领导,倾向于各种政策更针对作为人的普遍需求来制定,而不是预设政策。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形式上变通一下,但是耕者有其田和劫富济贫这些东西都是符合老百姓的主流的,也是容易获取政治正确的东西。既然临高本地的大户普遍都有血债,我们不如先挑几个重量级的下手,一来可以在本地打响旗号,而来可以收买民心,三来可以获取补给,四嘛,也可以给我们的工作打开局面寻找突破口。”
“打大户,有点意思,有具体目标了么”
“我已经拟定了几个目标,你们看看”说着杜雯递过了她的ipad,打开的页面上列着一张excel表格,上面详细的列着临高各大户的名字,大致的武装规模,堡寨情况,家主情况和背景,乃至于经营的生意和寨中储存财物的估计,当然财物估计这个杜雯自己也觉得从佃户口中得到的情报不靠谱,所以提醒众人要打点折扣。而表中最重要的就是大户们的劣迹,根据搜集的情报进行了分类,还注明了揭发他们的具体人数。所以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些劣迹,只要揭发的人足够多,那就证明此大户必然是民愤极大的,本时空没有和钓鱼党,所以拿着这张表照单抓人绝对错不了,换句话说,即便真错了,别人也会当成对的。
文德嗣和萧子山凑在一起看着表上的名字,“苟循义、苟循礼、何云樵、张石侯”
;